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知知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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新學期開學前, 大四學生已集體從位於七環的新校區遷徙,搬至二環內的老校區。老校區坐落在鬧中取靜的胡同裏,青磚灰瓦, 綠蔭濃重,每日人流量都很大,店鋪人頭攢動, 整片胡同堪稱風水寶地, 十分聚氣。

老校區離家近,季知漣本可以不住宿, 但耐不住肖一妍苦苦哀求,大四基本沒課, 班上女主住宿的又少,她一個人害怕。

季知漣倒無所謂,遂住下。反正她在家裏也是一個人, 宿舍裏,至少兩人還能作個伴。

後來,她漸漸喜歡上清晨從窗外一眼望去的胡同景色,陽光從幹燥的枝葉裏細碎鬥落,引入眼簾的是一片蔥郁,和房頂瓦片上一叢迎風飄蕩的狗尾巴草。

以及打瞌睡的橘貓一家。

開學沒多久,劉泠就找到了季知漣,約她在學校附近的一家書店見面。

說是附近,其實就在一條胡同的深處。書店古樸雅致, 已開了十年之久, 季知漣卻第一次知道裏面別有洞天, 甚至還有二樓。

二樓不對外開放,但劉泠已舒舒服服窩在沙發上, 向後倒來沖她笑嘻嘻招手。

她的頭發剪短了些,染成帥氣的銀灰色,身著寬松的舒適T恤仔褲,一雙設計款人字拖,看到她坐下,順手摘下頭戴式耳機:“我要拍你的新劇本,我們聊聊合作的事兒。”

季知漣十分意外。

劉泠的語氣理所當然,當她決定做一件事時,便會一步步實現它。她認定季知漣不會拒絕。

她又道:“如果我拍,陳辛會給我當制片人。”

陳辛同樣畢業於北戲,只是大她們非常多屆,是業內鼎鼎有名的金牌制片人。

季知漣抱起雙手,並不買賬:“然後呢?你要拍,我就要把劇本給你?”陳辛出品當然好,但自己靠作品說話,並無什麽所謂。

劉泠兩眼一瞪,表情誇張:“餵,我有好的資源耶,我們師出同門,創作理念一致,這是雙贏的事情!”

季知漣聳聳肩:“可我不喜歡你的態度。”

“什麽態度?”劉泠自信的笑容微滯。

“理所當然的傲慢態度,我不喜歡。”

劉泠笑了,她笑的時候下唇那枚唇釘就閃閃發光,她十指交叉,微微前傾身子,難得正經:“我剛才太興奮了,我現在重新說一遍。”

“季知漣,你看過莎士比亞的《The Merry Wives of Windsor》吧?裏面有一句臺詞,我一直很喜歡。”

“——世界是我的牡蠣,我將以利劍開啟。”

“——現在我邀請你和我一起,共同做一部電影。”

劉泠收斂了一開始隨意的語氣,誠摯地向她伸出手掌,掌心向上,認真邀請:“你願意嗎?”

季知漣若有所思看著她的指尖,她一直到手酸、指尖微抖,也在堅持——

她沈思著,終於握住了她的手。

-

大四上學期,季知漣頻頻跑往新校區。

倒不是為了愛情,而是為了方便打磨劇本。

為了能在洪老師繁忙之餘見縫插針請教她,季知漣和劉泠甚至在學校附近酒店開了房。

劉泠躍躍欲試,不停鼓吹開一間房更利於兩人深夜交流創作的工作理念,被季知漣毫不猶豫拒絕。

江入年有一次在深夜排練完來酒店看她,她的房門虛掩,輕輕一推就開了,他剛皺眉,就看到劉泠抱著電腦賴在大床上,兩人頭對頭,正吵的面紅耳赤。

劉泠很隨意,季知漣同樣如此,但兩個性子都很隨意的人,在創作理念上卻相當固執,她們生長環境天差地別,對生活有各自的見識和理解,有時一拍即合,有時針尖對麥芒

吵到激烈處,劉泠氣的拿起鍵盤就摔在地上,險些砸到剛踏進來的江入年。

季知漣譏逍:“資產階級說不過就拿東西撒氣?這麽厲害你怎麽不扔電腦?”

劉泠冷笑:“電腦裏有新改的導演本,你當我傻叉呢!”

季知漣:“傻叉,你現在就從我的房間滾回你屋。”

劉泠綿裏藏針:“??你做夢!這場戲還沒聊完……”

兩個女人眼裏只有彼此,她們再次展開爭執。

江入年默默為她們放下夜宵,又從袋子裏一樣一樣拿了出來,打開蓋子:驢肉火燒、骨髓湯、小餛飩、小米粥……

她們的肚子發出咕咕叫聲,默默地安靜了,兩雙空茫又饑餓的眼睛同時看了過來——

怪滲人的。

江入年輕咳一聲。

他把勺子塞進她手裏,在她埋頭喝湯之際,又將她亂了的頭發理好,劉泠啃著驢肉火燒,目光混沌地在他倆之間來回掃描,懶懶道:“剛才那個問題,我們幹嘛不問問你這個一碰就臉紅的漂亮寶貝呢?”

季知漣一口湯嗆在嗓子眼,連連咳嗽,江入年忙抽了紙巾給她,她擦著嘴匪夷所思:“劉泠,你又在口出什麽狂言!”

劉泠用舌頭頂了下下顎,打了個清脆彈舌:“我只是說實話,再說,師弟不是排過你的戲嗎?”

此話也有理,季知漣轉身拉住江入年的雙手。

她穿著睡衣,不知是不是熬多了夜,臉有些腫,襯得線條分明的英氣面容多了幾分柔和,她抱著他的腰,人是松弛的,偏要仰頭一臉嚴肅:“你要聽嗎?”

“當然。”江入年坐在她身側,任由她拉出自己脖子上的紅繩把玩那枚懸掛的戒指,還沒意識到自己這樣很像只小狗:“我想聽。”

季知漣想了想,開口:“如果一個來路波折的人,如果遇到另一個過往慘痛的人,他在挖掘她過往的過程中,你覺得,他感受到的情緒,會是感同身受的痛苦憐憫多一些,還是因創傷被激發而憤怒煩躁多一些?”

江入年目光中閃過一絲沈吟。

他扶額認真想了想,凝視她道:“前者吧。”

少年微笑著,眼神深情如斯,她看著他笑,情不自禁也笑了:“為什麽?”

江入年垂眸:“我喜歡看書,但不是因為喜歡閱讀本身,而是有所圖——我是帶著我的疑問,盼望在不同的書裏,有前人能為我答疑解惑。而當我發現我的痛苦、掙紮、煩惱、絕望,在幾十年前、甚至百年前,就已經有人感同身受並娓娓道來時,我的痛苦在那一刻因這跨越時間和空間的共情,而減輕了過半。”

他握住她的手,溫言:

“——因為我不是一個人,我並不孤單。”

季知漣感受到他溫暖的體溫和氣息,才從緊繃的戰鬥狀態中松弛,後知後覺自己困了。

她敲了敲劉泠面前的桌子,冷叱:“你看,是不是和我說的一樣?”

劉泠沒精打采地抽了抽鼻子,起身,躬身背手:“我走嘍,對了江入年,你把你上次演的戲劇視頻發我一份吧,我想看看,找找人物調性。”

“好,我明天發給你。”

劉泠前腳剛走,季知漣已伏在桌上睡著。

江入年將床上的電腦放到一旁,又將淩亂的床榻收拾平整舒適,這才將她抱上床。

他剛關燈躺下,她在睡夢中八爪魚一樣就循著氣息貼了上來,找了個最舒服的角度抱住他。

他回以擁抱。

-

長鳶影視和光客影視號稱是影視圈的兩大巨頭。

家喻戶曉的徐冷歌後就屬於長鳶,她早些年聲名鵲起,後來自己也當老板、簽藝人。因為受長鳶大老板的賞識,因而也持股長鳶。

劉泠的片子,就是長鳶投的。

徐冷不明白女兒為什麽非要走導演這條道路,她明明遺傳了一把酷似自己的好嗓子,到樂壇可以大放異彩,但劉泠偏不。

她談過幾次,女兒皆以反叛告終。

徐冷生氣之餘,又被自己多年的經紀人兼好友陳舒嵐安慰:她這樣,不是頗有你當年的叛逆風采嗎?

索性隨劉泠闖蕩,反正她多年積累,圈中有不少人脈,給得起,護的住。

而江入年誤打誤撞被長鳶簽約純屬意外。

那天,劉泠正在母親辦公室用電腦看他發來的舞臺錄制視頻,一個十歲的小女孩偷偷溜了進來。

劉泠看的入迷,等意識到旁邊多了個精致的像瓷娃娃一樣的小家夥,還被她嚇了一跳——

陳舒嵐聞聲趕來,抱起女兒,輕聲細語嗔怪她亂跑,熟料女兒癟了癟嘴,烏溜溜的眼珠還在瞅著電腦屏幕,貼著母親的耳朵不好意思的說了句什麽。

陳舒嵐詫異:“嗯?真的那麽好看?你也見過不少好看哥哥了,你說的那個最漂亮的在哪兒?”

小女孩指一指劉泠——

劉泠無辜歪頭,她順著小丫頭的手指,不明所以地低頭看向手上的電腦屏幕。

上面,少年的容顏疏離又明媚。

-

江入年簽約了長鳶。

並在試戲後,成功拿下了長鳶投資的、由劉泠指導的文藝片《回廊》男主演一角。

長鳶的大經紀人陳舒嵐,早年簽的藝人,除了歌後徐冷,還有不少現在娛樂圈重量級的一線,甚至角逐金獎的影後。

她眼光刁鉆毒辣,簽藝人最為苛刻,能和徐冷商量後,共同拍板簽下江入年,可見她們心中對市場已有判斷。

此事在班上引起了不小的波瀾。

最為不爽的當屬武君博,他冒著再次留級的風險,曠了上學期的作業和課業的學分,也要參加選秀的節目,中途因被粉絲投稿爆黑料而慘遭節目組退賽。

一時間,愛豆之路也走不成了,簡直賠了夫人又折兵。

而江入年,竟然同時被陳舒嵐和徐冷看好,還簽約了長鳶,甚至馬上要出演電影男一號。

他還在跟季知漣談戀愛!

武君博一想到那個瘋批似的女人,喉嚨裏就本能的一陣幹嘔,兩條腿也直打顫。

無人發現的角落,他看向江入年的目光也更加隱秘和怨毒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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江入年是靠自己的實力拿下角色,季知漣很為他驕傲。

她又想起那日在廢棄高樓上朦朦朧朧的雨夜,她看著他時,那一秒的預感。

——他一定會紅。

她的直覺通常是準的,卻又帶著隱秘的淡淡失落。

她後來分析了下,這失落是因為什麽。

季知漣並不怕少年成長為雄鷹,他飛得高,天空又是他的心之所向,她怎會不為他開心?只是她心裏清楚,以後他真正做了藝人,兩人能緊密在一起的相處時光,只怕沒有那麽多了。但沒關系,他們都在一個行業,以後還很長。

季知漣對自己的能力有信心。

只要自己的精神狀態都能維持最近的平穩,她就對未來很有把握。

想到這裏,她又暗暗嘲笑自己——她竟然已不自禁地在想以後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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這晚,劉泠拿著兩人昨天敲定的終版劇本,又來敲她房門,和她商量女主選角。

片子計劃在寒假開拍,在最北邊一個叫長林的工業縣城。

劉泠拎了兩瓶徐冷新男友親手釀造的青梅酒,那酒口感甘洌醇厚。兩人聊著聊著,一邊敲著正事,一邊你一杯我一杯下肚。

這酒後勁大,兩人都後知後覺。劉泠把臺本一扔,開始犯渾。

她先是指著某新晉小花的微博熱搜,沖季知漣大倒苦水,接著抱住她開始說胡話。

理智上,季知漣覺得不該聽人隱私,但出於編劇的自我修養,這大好的鮮辣生猛的素材,又是活生生的第一手資料,簡直令她無法抗拒!

於是她將劉泠半拖半抱,弄回對面她自己的房間床上,讓她躺好,至於胡話,她愛說就可勁兒說。

劉泠頭一沾枕頭,眼睛都沒睜開,手就猛地勾住她的脖子。

季知漣狼狽地倒在她的身上,她要起來,她不讓。

拉扯了幾個來回,被褥淩亂不堪。

好不容易把她弄好,一回頭,看到劉泠房門敞開。

少年已沈默地在門口佇立良久。

季知漣整理好被扯得淩亂的襯衣,向他走去,揚眉:“你怎麽來了?”

她擡手想摸他的頭,被他別扭躲過了。

-

兩人回了她的房間,關好了門。

算起來,這段時間他忙她也忙,忙的也算殊途同歸,卻整整有十天沒見著面。

她先去洗漱,接著是他。

房間裏冷氣開的足,他一掀被子,她的肌膚上就湧起一陣雞皮疙瘩,又很快被溫熱撫慰。

她很想他。

但他看上去有些低落,心事重重,讓人心疼。

季知漣停下動作,她撐起手臂,指尖撫摸過他精致眉眼,問出心中埋藏多時的疑問:“你……為什麽突然決定簽公司,之前不是打算這兩年先在學校打好基礎嗎?”

大一剛入學的照片,讓他被多家影視公司早早註意,其中也不乏不錯的、條件豐厚的——要是他想簽約,那時早就簽了。

江入年沒說話,他避開她目光,喉頭微動。

她擡起他的下頜,強迫他與自己對視,遲疑道:“你是因為……我嗎?”

少年耳朵紅了,他不敢與她對視,微微僵硬地偏過頭:“不、是。我是為了自己……”

“扯淡。”她一語道破他的謊言,埋首在他頸間低低笑了,帶著幾分不可思議的喟嘆:“你居然想……養我?”

季知漣眸子裏有細碎的、可以稱之為溫柔的光了,她的指尖在他挺拔雪白的鼻梁上劃過,又按向那飽滿漂亮的紅唇——

江入年捉住她的手,他撐起身,用力吻她。

他又從枕頭下摸出一個黑色袋子,不敢看她:“我帶了……你喜歡的,你要……試試嗎?”

季知漣詫異的看著他。

他極力壓制羞澀,那顫動的睫羽和胸口的起伏卻出賣了他。

季知漣打開袋子,挑出一條純白的綢帶。

她覆在他眼上,粗暴系好,吻他的時候,卻很溫柔。

江入年的世界陷入黑暗,其它感官卻更加明銳、敏感。

她在上方馳騁,強勢又溫柔地掌控他,愛撫他,碾碎他。

感受到少年猛地弓起的脊背,和強烈的戰栗,她停下,撐起手臂,低頭凝視他,指尖劃過他汗濕的鬢發,沙啞道:“年年,你快樂嗎?”

縛眼綢帶松落。

少年的眼尾泛著昳麗的紅,鴉羽般的長睫上掛著細碎的濕,胡亂的點了點頭。

江入年有些難以啟齒,他的快樂其實來源於——和自己親密無間的那個人是她、在他身上為所欲為的那個人是她、施予他強烈快感與痛苦的那個人是她。

只要是她就好了。

所以,無論她對自己做什麽,他都會很快樂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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